正式的国葬要在三天後才会开始,今天只是一场简单的送别会,出席的只有大公、研究院院长与皇子们,清一色的黑,肃穆寂寥。

    斯洛斯跟拉斯特的遗体被保存得很好,克罗诺大公甚至修复了他们残破的身驱,让他们与活着时相差无几。拜恩嘉德站在拜恩嘉德身旁,项圈换成了黑色的,勾勒出白皙的颈项。恩希德的长发盘成了一个简单婉约的髻。宛若丧服的裙子包覆着他玲珑的身驱。

    安魂曲缓缓响起,恩希德听到身後传来的呜咽声。他略一回首,格拉托尼一边哭泣,一边用袖子擦着眼泪,站在他身旁的古利德一直在大口大口地深呼吸,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了出来。拉斯跟普莱德的表情都很凝重,恩维抿着唇瓣,眼眶红了一圈。

    恩希德转过头,不知道为什麽,他的心情很平静,没有任何哭泣的冲动,自从醒来後一直是这样,冷静得连他都觉得自己过於冷酷。恩希德在想是不是过去的经历影响了他,成为希尔的那段时间,他见惯了死亡。在残酷的末世中他没有多余的时间伤春悲秋,大脑逼着他剔除悲伤,冷静地去思考,去应对危机。

    在目睹拜恩的死亡後,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抱着拜恩的屍体嚎啕大哭,而是想方设法地把伊芙帝斯拉上与他对等的赌桌,利用伊芙帝斯来替帝国争取时间。

    他赌的就是伊芙帝斯想要他的灵魂,在伊芙帝斯答应他的那一瞬间,他就已经赢了,後续的赌局结果对他来说无关紧要。恩希德垂眸望向自己的手掌,如今他拥有希尔的记忆,却没有希尔的能力。他救活了五百年前的拜恩,却救不了五百年後的两个血亲。

    恩希德脑海中闪过伊芙帝斯与自己的对话,伊芙帝斯曾在梦境中喊他希尔,让他认输,可那时候的他分明不认识伊芙帝斯......慢着。恩希德的脑袋高速运转,努力将关键的节点拼凑在一起,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的脑海中构筑而成。

    伊芙帝斯虽然享受折磨猎物的快感,但她不只一次提过注重赌局的公平。她为了修复公平,将他送回了五百年前,以此往回推溯的话,他其实就是五百年前的希尔,而现在的他,恩希德是希尔的转世。

    不,但这样也不对,一但他死了,他的灵魂就会回到天堂,不可能继续在此世间轮回。

    所以,他五百年前其实并没有完全死去,是被谁救了下来,却也丧失了记忆,直到五百年後因为不明原因,流落到第八区,一无所知地以恩希德的身分生活。

    安魂曲止歇,司仪开始念诵悼魂词,棺盖阖起,愿两名逝者安息。

    恩希德阖上眼睛,他都敢押上自己的灵魂去与恶神对赌了,事到如今再放手一搏,赌上最後一把,又还有什麽可畏惧的。

    就赌,他究竟是不是希尔。

    拜恩嘉德在发呆,斯洛斯与拉斯特的死对他来说就只是落进湖泊里的小石子而已,无声无息地沉了下去,连一丝波澜都激不起来。他对两个孩子的死亡没有任何想法,听闻两名皇子死讯的当下,拜恩嘉德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。

    希尔死去的那天他遇见伊芙帝斯,然後他在浮士德的见证下成为了拜恩嘉德。

    自那之後过了几百年,这几百年发生了许多事。在那些恶之造物停止侵略後,帝国迎来百余年的和平,直到实验体内部爆发了一场大型叛乱。叛乱虽然只维持数月,但人类与实验体的关系在叛乱後宣告破裂,‘天启者计画’被迫暂停,能力极强的实验体失去自由,全被关进研究院管理部的设施中。

    就似好了伤疤忘了疼,在这之後,普通人类将变异的人们称为‘异形’、‘异种’,然後仿效中古世纪,开始在各地展开异种狩猎,人们陷入丧失理智的狂热中,伤亡惨重,和平摇摇欲坠。

    而後,异种管制法迅速通过,异种被剥夺了人权,被举报的异种将会被政府强制配戴限制异能的拘束手环,送往管制区域,活得苦不堪言,冲突日渐升级,最终人类与异种展开了全面战争,并以人类的败北宣告终结。

    司仪的惊呼声唤醒了拜恩嘉德。恩希德竟冲到斯洛斯的棺材前,把那棺盖给掀了!

    拜恩嘉德睁大眼睛,眸中淌过兴奋。

    看着将双手贴在斯洛斯胸膛上,似乎在做些什麽的恩希德,站在後排的雅列克斯附在伊维耳边,低声问:“陛下的宠物终於疯了吗?”

    “可能吧。”伊维观察着恩希德的侧颜,但是恩希德的表情却很平静,那双眼中并没有任何一名丧子之母应有的悲伤与癫狂,反倒充满势在必得的执着。伊维蹙起眉毛,他是见过这只宠物的,对外界任何刺激的反应都很寡淡,行屍走肉般地麻木,但现在他给人的感觉很不同,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。